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60章我阿娘當真是被人害死的……

關燈
第60章 我阿娘當真是被人害死的……

說完這話, 連陸芍自己也楞了神。她竟借著廠督的名頭,同姨娘洽商利害,各取所需。

覆雜的情緒糅雜在面上, 平整的衣袖慢慢被纖指緊握,皺斂成一團。

陸芍心口直跳,她生怕姨娘拒絕,不願同她細說。又怕姨娘開口,道出許多驚人的舊事。

她心一橫, 連著語氣也生冷不少:“無論姨娘說與不說, 這事我都會盤根問底地查下去。”

將自己的態度毫不遮掩地擺明開來, 陳姨娘再遲鈍,也該明白她的意思。

橫豎是要查到底的,今日將話說清楚, 陸芍便要承她人情, 這樣一來,連著陸淑和廖淮興許都能有所轉圜, 討到好處。

陳姨娘有些動容, 只是她沒料到, 先前在國公府怯怯懦懦的小姑娘, 眼下似是又多了幾分韌性, 就像蒲草,柔軟又韌勁十足。

末了,她呼出一口濁氣,心緒逐漸平靜下來,屋內靜得只剩碳火爆裂的聲響,她坐在暖榻上,半靠著引枕, 將先前的舊事剖心瀝血地鋪擺開來。

小炕桌上的熱茶換了一盞又一盞,說至後來,流夏端茶的手都在微微顫抖,不多時,屋內響起清脆的瓷盞破裂的聲響,陸芍雙眼圈淚,無措地盯著自己燙紅的指腹。

陳姨娘嚇得起身,連連催促傻站著的流夏:“快拿燙傷膏來。”

流夏這才抹去眼淚,手忙腳亂地去翻屋內備用的醫匣,取出瓷白色的小罐,不及用銀匙去挑,直接用手抹開,小心翼翼地在陸芍的指尖打圈。

指腹的燙意逐漸消散,她聲音虛顫,將信將疑地問道:“姨娘沒記錯嗎?我阿娘當真是被人害死的?”

陳姨娘一口篤定:“宅院裏攏共也就那麽些事,我怎麽會記錯?”

說著,腦海中覆又將往事過了一回:“你阿娘是正經念過書的,無論是容貌亦或氣性都數姑娘家上乘。只可惜後來家裏獲罪,她別無去處,便寄居在表親府上。國公爺去他們府上赴宴時,瞧上了你阿娘,又醉了酒,攬著你阿娘如何也不肯松手。眾人瞧在眼裏,兩廂遭不住閑言碎語,便借此說了婚事。”

聽陳姨娘這般說,陸芍大致猜著,阿娘為何入魏國公府成了陸齊華的妾室。她太知道寄人籬下是哪般感受了,想必是阿娘的表親,一早便生了打發人的念頭,又相中對方是魏國公府,好歹有個爵位,哪怕做小伏低,總好過荊釵布裙地過著清淡日子。

陸芍瞬了瞬目,長睫上沾著晶瑩:“那既然事成定局,阿娘後來為何去了餘州?”

陳姨娘緊了緊手中的茶盞,力道之大似要將它捏碎:“在有淑兒之前,我曾落過一回胎。那時王氏尚無所出,對我腹中幼子很是嫉恨,可惜我是個沒本事的,縱使知道腹中胎兒被誰戕害,也苦於尋不著罪證同王氏對抗,只在院內同鬧了一通。國公爺雖心疼我,對王氏大加苛責,可說到底也只是責怪她沒料理好宅院的事。你阿娘瞧在眼裏,哪裏肯步我的後塵。有了身子後,對外三緘其口,只呆在自己院裏調養身子。可是三月後身子顯懷,這事到底還是落入王氏耳中。後來,後院出了一樁事,整個府內鬧得撲地掀天,國公爺怒不可遏,本欲將你阿娘逐出府外,是王氏站出來,藉著她懷有身子的緣故,裝作面慈心仁地替她說好話,這才折中將她送至餘州調理身子。”

陸芍靜靜聽著,心卻一抽一抽地泛疼。

“那是甚麽事?”

陳姨娘面露難色,她不欲在陸芍面前提起,可話都說至這個份上,也沒甚麽可以隱瞞:“後院大肆散播汙言穢語,說你阿娘同外男有染,是不潔之身。”

陸芍聽了,騰然起身,兩手撐著小炕桌,紅腫的指腹針紮似的疼著。

“我阿娘哪裏是這樣的人?”

她對阿娘的印象寡淡,卻時而聽祖母提起。在祖母口中,阿娘端莊淑婉,頗具才情,便是落難被當地胥吏欺壓,也端直腰骨,絲毫不露媚色。

這樣一個將禮教廉恥刻入骨子裏的人,怎麽會做出私通外男的舉動。

“這都是流言!流言!最能剝皮嗜血,剜心剔骨!”

陸芍破口而出,心裏憤懣,小腹逐漸傳來撕扯的墜痛。她捂著小腹,在流夏的攙扶下緩緩落座。

悲戚籠在眉間,她實難想象,阿娘短短半生是如何捱過去的。

從閨秀人家一路破敗,接而因魏國公一己之私,在人前名聲盡失,後來隨意三兩閑言,便能將人赤條條地釘在恥辱柱上。她本生並不知道宅院裏的那些門道,以為暗地較勁兒爭高低,總不至鬧出命來。

聽了陳姨娘的話,才知這高門裏頭也是白骨堆累。

“我之所以說你阿娘是被人害的,是因為那日我去蘭德院,正巧聽著王氏和常媽媽的對話。你阿娘去了餘州後,她尋人處處刁難,非但如此,還特地收買了臨街幾家看診的醫官穩婆。橫豎你阿娘遠在餘州,這些個醫官又對好了說辭,縱使他日有人追究,只需口徑一致地說你母親身子虛乏,傷了元氣,也無人會疑心她在藥中動了手腳。因她母家有在餘州做官的,這般行動起來也便易許多。只是隔著墻面聽得話,總是匱於罪證。你若要查,興許只能從餘州的那幾家醫鋪下手。”

陸芍初時還對陳姨娘的話將信將疑,聽至後來,便發現陳姨娘的話能在不少細微處一一對上。她身子酸軟,無力可支,只纖弱地倚在流夏懷中。

陳姨娘看著她面色虛白,也覺得焦心,有一瞬覺得自己自私,為了陸淑往後的日子,竟將過往的疤痕血淋淋地揭露開來。

陸芍才十六左右的年紀,沖喜一事,已然是國公府愧對於她,如今又知曉阿娘為人所害,心裏頭還不知是怎樣一番滋味。

她伸手探了探陸芍的額間,一摸才知她鬢發微濕,淌著不少冷汗,而與此同時,肌膚滾燙,像是有了高熱之癥。

流夏也後知後覺陸芍氣虛心浮,渾身燙熱,雙手卻一片冰涼。

還未待她出聲,雲竹便推門對外邊的守衛喊道:“夫人身子有恙,快去請府醫。”

守衛慌了手腳,雲竹瞧見他們粗心大意,也不敢將這事交於他們去辦,兀自撐了傘,快步往院子外走。

走至月洞門外,正欲右走,便撞上了剛從外邊回來的福來。

雲竹瞧見他,懸著的心落了大半。福來很快喚來府醫,又安排馬車,送雲竹去馬行街請醫術了得的女醫,自己則縱身躍馬,不斷地往大內趕。

大內眼下亂糟糟地一團,禁軍和錦衣衛齊齊列在各宮殿外。朝臣因清晨東廠提人的事多有微詞,不少心氣兒高的,拍著格扇門,大罵靳濯元擾亂朝綱。

乾清宮那廂也是兵荒馬亂,太醫署的人跪了滿屋,聖上雖無性命之憂,在這兒風口浪尖上也不能掉以輕心。

靳濯元拿下俞灝等人之後,並不守在乾清宮。他不顧宮人阻攔,大步邁入長公主的鳳元殿,曳撒一拂,通身貴氣地坐在官帽椅上。

蕭雙宜神色不佳,衣裳仍是昨日宴上的那身,裙擺處還沾著幾點幹涸的血漬,一看便是坐了整宿。

她瞥見靳濯元後,只是懶懶地側過身子,也不似平日那般爭鋒相對。

靳濯元默不作聲地撥弄著手裏的白玉指環,一雙眼落在她金釵微斜的的發髻上。

“殿下平日見了咱家,可不是這般虛心冷氣。”

蕭雙宜冷冷笑著:“你這人真是有趣,非要全天下的人都指著鼻子罵你,你才痛快舒心?”

靳濯元眉尾微擡,對她的話置若罔聞。他身子後仰,大半個身子圈在官帽椅內:“殿下要問甚麽快些問,咱家可有不少話等著問殿下。”

蕭雙宜抓著裙面,新染的蔻丹纖長張揚,勾出些金絲線,胡亂纏繞在指蓋上。

靜默半晌,她終於妥協開口:“他怎麽樣了?”

靳濯元毫不意外地笑了聲:“殿下既想要他性命,又寄掛他好與好,咱家混跡朝堂這麽多年,當真是不明白殿下的心意了。”

蕭雙宜猛然擡頭。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他突然起身,步步逼近,然後眼神明凈地盯著蕭雙宜的眼。對上他洞察入微且坦蕩的眼神後,突然覺得陰險狠辣的好似是自己。她自我厭棄地垂眼:“你都知道了怎麽不著東廠的人將我拿下?”

靳濯元嘆了口氣,眼底覆雜,語氣卻稍有緩和:“聖上待你不薄...”

愧怍乍然在心底滋生,她喃喃自語道:“是啊...他待我不薄。”

蕭雙宜突然記起,她端起魏辭面前的酒壺,偷偷將指腹上的毒粉站在壺嘴口。玉液瓊漿淬了毒,緩緩流入魏辭手上的酒盞中。

她也曾遲疑,在魏辭將要入口的那瞬,心生悔意,搶過了他手裏的酒盞。

魏辭卻反握住了她的手腕,面上帶著清淺的笑意,傾身上去,附耳問她:“姐姐到底是舍不得朕死。可朕卻想知道,倘或朕臥病在床,姐姐會不會有一點兒心疼?”

還未及蕭雙宜反應,他便就著她的手,將那口朕酒順了下去。

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臉,正欲喊太醫,臺上的便雜耍便亮出利劍,迎面刺來。

記起昨夜的事,蕭雙宜突然掩面而泣。

靳濯元有些頭疼,他哪裏不知道魏辭的心思,卻沒想到平日人畜無害的小皇帝,背地裏還有這麽一套自損八百,博人心疼的法子。

他嘗過情念後,倒也不似先前這般不近人情,瞧魏辭這樣瘋,總想著幫他一把。

可兩廂權宜後,他還是如實同蕭雙宜說道:“殿下下藥的劑量太少了些,毒藥不是這般下的,抹在壺嘴能起甚麽作用?”

蕭雙宜楞了一瞬,面上仍淌著淚,雙肩卻不再抽聳。

“那他便是沒事了?”

靳濯元不置可否,見她面色稍緩,便繼續將話題往下引。

“咱家只是好奇,太後究竟同殿下說了甚麽,殿下才會對聖上做出這樣的事來?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